出院回到报社上班,记得有时停电了,就和尹政、王治国他们在昏暗的烛光之下写稿,笔走龙蛇,“沙沙沙”的声音不时响起。刚开始还掌握不住套路,总是硬着头皮写,行文中充满了金庸、古龙味,什么“亢龙有悔”“倚天屠龙”,什么“风生水起”“运筹帷幄”,吓不住别人,先惊了自己。熬了几个月,写出一篇《健力宝入主宝丰酒》,拿给编辑部的杨冠军主任看,他终于金口一开,说,你过关了,写财经报道入门了。这让当时的我,高兴得屁颠屁颠,忙请包括他在内的一干同事出去吃了夜宵。
当然,不仅我一个,那时候编辑部的同事们也都是玩命干。谁的文章写得好,谁拿得稿费多,谁就要请大家喝酒。这种“传统”似乎也传递给了后来到报社工作的小兄弟们。多年之后,当有人说《经济视点报》是河南财经新闻界的“黄埔军校”时,我总是会心一笑,想有什么样的环境和风气,就会出什么样的人;而这样一种环境和这样一些人,到现在已真的不可复制或再现了。
(《经济视点报》曾经的价值或许在于:以前沿性的姿态见证了一个阶段河南经济的发展和河南企业的成长;创造了河南财经新闻清新灵活的写作风格和报道范式;培养了诸多财经新闻人才,并给他们带来“能折腾、敢闯荡”的精神;率先关注“豫商”并深度“启发”了政协的陈主席,系统采访企业家,开创媒体经营多种样式;瘦报蓝底,小清新;等等)。
后来,也就是不到两年,我去了同城的另外一家报纸。走的时候很不好意思,当时的社长老高找我谈了话,可我还是走了,抵抗不住那份小小的虚荣和世俗诱惑。以后的两三年,我在《经济视点报》的一些老同事也三三两两离开了她,或跳槽,或转行,或来到《大河报》和我重新成为同事。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,她自然会补充新人,一批又一批。有时想想,这或许就是她的宿命:一个风格自始至终都那么开放、敏锐、凌厉、迅猛的传媒平台,几乎无私地成全了那么多人,到最后唯一没有成全的,却是她自己(记得有一年路明兄想召集那些离开《经济视点报》的前同事们在一起聚一聚,但不知怎么的没有成行)。
我相信,这份报纸自她诞生那天起,就具有她自身的使命和梦想。和企业一同成长,为企业家鼓与呼,和这个地方的经济同命运、共呼吸。但是,平台的迅速发展需要借助资本的力量,需要突破体制和机制的限制,需要培养人、留住人,在后来的发展过程中,让《经济视点报》暗自垂泪的是,她一直被养在闺阁之中,困守于自己的青春期而不可自拔——虽然自始至终都清新迷人,但养着养着就变成了老姑娘——这个社会,彼时早就开始流行打情骂俏和与资本的交相媾和了。
这样一来,同时期起步的《21世纪》、《经济观察报》,由于有地利之便,并引进强势资本,迅速发展为中国财经新闻界的“头牌”;其他后起之秀,也争先恐后以放浪的姿态让《经济视点报》花容失色。当然,也曾有多家投资者看中了《经济视点报》,一个接一个前来谈判,但,郎有情,妾寡意,最后好像都没有什么像样的协议达成。
风吹,雨打,最好的年代里她独守空房,错过了多情儿郎,错过了豪门贵胄,一步步无法阻止自己变得枯萎甚至人老珠黄。老太爷和管家们也许太过保守和犹豫了,她的活动范围和采访资源也许太过有限了,走不出去、小打小闹的结果,只能是让那些对她有情的人掩面叹息、徒叹奈何。
这或许成为彼时甚至此时河南财经媒体的通病。市场化的路径,每家媒体都走得磕磕碰碰。
我已经承认,我曾经是《经济视点报》的“逃兵”。反倒是路明、李登攀他们,自始至终对她不离不弃,时刻准备着“冲冠一怒为红颜”,帮她杀出血路引进满园春光让她花容招展,比如开办群像岛,举办这样那样的游学、研讨活动,等等,但由于要考虑经营,带着脚镣跳舞,一干人等纵有情怀和志向,生存和生活并不显得那么轻松浪漫。而且,最无奈的是,一个全新的传媒时代来了,那些来势汹涌的撞击、瓦解、重构,最终将《经济视点报》作为新闻媒介的骄傲和尊严彻底颠覆、涤净,也最终将那一个个与她相守的人,推向落英缤纷的瓢泼雨季。